第二十一章 懵懂忆亲人

从那时起，哥哥的想法便成了我的意识中的主流，我一直以为吃了喷少量农药的庄稼作物可以杀菌消毒，哥哥那随心所欲的想法让我在很长时间内对农药持有正面的认识。随着我上的学越来越高，农药在我心目中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当这种污染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成为主流的时候，我也开始惊慌失措了。当我读完大学，自以为自己明白了这个真理，把这件事告诉哥哥的时候，没想到哥哥却说：“农药的危害我早就知道了，咱们家很早就不吃打农药的菜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太落后了。

第二天就开始割麦了，那天我也跟着一起上地了，这是我十三年来第一次正式上地割麦，而我哥哥第一次上地割麦的时间是四年前，那年他十一岁。到地里拿起镰刀割麦的时候我才发觉这天也太热了，以往跟伙伴来地里看母亲割麦的时候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割了两捆麦我就实在受不了了，拿着镰刀一根一根地割着，母亲转身看到我之后笑了：“小燕你回去吧！”

我一听很开心，正准备放下镰刀，可是一抬头看到母亲和哥哥一直在弯腰干活，我又觉着不好意思了，只要慢慢地跟在后面，身上的汗水很快浸透了衣服，稍稍碰到麦秆就辣疼，干农活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抬起头，周围火辣辣的，吹来的风都是热的，远处有成群结队的麻雀在飞舞着，飞得自由自在地，为什么它们就不怕热呢？我也想着自己能够在天空中飞舞，但是却没有那双翅膀。我又开始想象着自己长上了一双翅膀在天上翱翔，但是当我感觉到自己飞到天空的时候，脚底下却像被抽了筋一样软绵绵的，我最终又发觉自己很是懦弱，就是仅仅想像一下自己飞在了空中而已两脚就发软了。

自责也难以抵挡着这燥热的天气，全身都湿透了，望了望前面的母亲和哥哥，仍旧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田地里到处都是人，都在弯腰割着小麦，每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欢乐，只有我一个例外，只有我觉着在烈日下割麦毫无乐趣可言，那简直是折磨。当时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能够忍受得住这难熬的天气，也许只有我在啃着雪白香甜的馒头时才能体会到他们现在的心情，但是那种情景早已被难耐的天气带来的烦躁和煎熬给挤到我不可能感受得到的角落去了。

“小燕，你回去看看咱老奶在家里怎么样了。”哥哥扭过头看到我的样子，笑了，不过他找到了让我回家避暑的最好借口了。

“好，我回去看看！”我终于抛却了面子，此时的我再也没有心思去寻找所谓的面子了，面子在心已经飞到家里电扇下的我的面前彻底失去了它的尊严。我丢下镰刀，忙不迭地朝家中走去。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在给麻雀抓蚂蚱的三爷，三爷跟我打着招呼，但是麻雀的吸引力再打也没法阻挡我回家的脚步。

中午的时候，我估计到母亲和哥哥要回来了，赶紧拿起作业本，一本正经地写着作业，然后等母亲做好饭去享用。

母亲午休后就开始磨镰刀，磨好后就带着哥哥上地了，那时候才三点多，还很晒，看着他们上地，我犹豫了，也磨磨蹭蹭地跟着走。

“你就留在家里写作业吧，顺便看着你老奶。”没走多远母亲就对我说。

“嗯，知道了。”那时我答应地很快，丝毫没有犹豫，母亲的话是我出发的时候就估计到她会这么说的，所以我的回答衔接母亲的话时很是流畅。

下午终于不用上地干活了，写了没多久作业就感到无聊了，曾祖母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自言自语，没什么要照顾的。村子里跟我年龄相仿的伙伴们都上地帮忙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就想到了三爷家里的麻雀。

“三爷，为什么今天麻雀这么少？”到三爷家的时候忽地发现院子里的树上没几只麻雀。

“刚喂过，都吃饱走了。”三爷回答。

“三爷你说我妈跟我哥在地里干活累不累？”我坐在三爷面前问。

“这么热的天在地里干活肯定累了，但是不干活吃什么呢？”三爷笑着说。

“唉~~”我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可是割麦太累了，我上午割了一会就累的受不了了。”

“你还小，受不了正常的。”三爷笑着安慰我，“等你长大了就能受得住了。”

“可是我哥比我现在小两岁的时候就上地割麦了。”我有点难过。

“是啊！”三爷也叹了口气，“你哥是个好孩子，懂事。”

“家里就我不懂事。”听了三爷的话我鼻子忽地酸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的，”三爷安慰我，“你学习成绩好啊！家里人都盼着咱们族里能出个大学生呢！”

“要是我像麻雀那样自由自在就好了。”过了许久我望了望树上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说，“那样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呵呵，”三爷望了望树上的麻雀，一下子凝重起来了，“麻雀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在天上遇到大鸟就被吃了，在地上还要提心吊胆地防着地上的人和其它动物，到了冬天还要挨饿，甚至很大一部分被冻死。”

顿了一会三爷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更惨，一不下心吃到有毒的虫子就死了”

“原来麻雀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我望了望上面的麻雀，若有所思。

“那你现在还想飞吗？”三爷忽然笑着问我。

“不敢了，想到飞到高处，我的脚都软了。”望着站在树枝上的麻雀，我觉着自己站在了它们边上，双腿有点不听使唤了。

“你们家已经不错了，虽然你伯不在身边，但是你妈和你哥现在已经扛起家里的大梁了，你好好读书就是了。”

“但是我看到我妈和我哥那么辛苦心里就难受，要是我妈和我哥天天不干活多好啊！”

三爷笑了笑说：“庄稼人哪有不干活的？你想想看，如果一个人不干活，天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那有意思吗？”

“或许是没意思吧！”我想了一会说。

“所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读书就是了，你妈和你哥虽然累了点，可是我觉着他们不一定不开心。就像我，老了，如果不天天去地里抓点蚂蚱，逗逗麻雀，我都不知道怎么该做什么呢！那样的生活更没意思的，人啊！活着就是要做点事情这心里才踏实的，什么都不做的话天天心里面都是空空的。”

“反正我就是不想我妈和我哥那么累。”

三爷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爷你说我伯长什么样？”过了一会我问三爷。

“你伯人很好，在村子里很有威信的，大家都很听他的。”聊到我父亲，三爷似乎一下子来劲了，“他很勤劳，很喜欢帮助人，就像你哥这样。”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想了半天我心目中仍旧没有半点父亲的印象。

“他走的时候你都五岁了，应该记得他的，你好好想想。”三爷看着我，似乎很急切的样子。

我又开始在脑海中寻找父亲的影子了，想了很久，终于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水荸荠，似乎是父亲给我买的，黑黑的，脆脆的，挺好吃的，于是就说：“我记得他给我买过水荸荠吃，挺好吃的。”

“这就是了，你还是记得他的。”三爷一听开心了。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没关系的，反正他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天天见了。”

“我伯那么好，为什么被抓走了呢？”

“这天下的事情都是难说的，”三爷沉思了下说，“你伯当时做了好事才被抓的，可是世事难料啊！有时候人做了好事并不一定就是对的，这个理很难讲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我哥：“哥你干活累不累？”

“干活能有不累的？”哥哥一听笑了。

“那么累你为什么还要干？”

“不干不行的，”哥哥顿了一会，“你从小没在妈身边，你是不知道的，妈一天到晚都在忙着，都没停过，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不想让她太辛苦了，再说了，我从小就长得快、力气大，刚好能帮咱妈干活。”

“我以后也要帮家里干活。”我一阵酸楚，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

“不用你干活了，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把妈借去享福就行了，家里的活你帮不上什么忙的，睡吧！”

我把头埋在被单里面，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过了没多久就听到了哥哥有节奏的呼噜声。我探出头来，看了下熟睡的哥哥，能够朦胧地看到他的脸——稚嫩，村子里和他同龄的几个伙伴有的跟我同班，有的已经去读初中了，本应该和那些伙伴一样生活在校园中的他却担起了一个家庭的责任。我又把自己的头头埋进了被单，把自己的泪水和啜泣声放了出来，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家里干点活。